第166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 166 章
這話要是換個人聽，肯定得生氣，無緣無故說人家快死掉了……好吧，有緣有故，但誰喜歡聽這種晦氣話？尤其是久病在床的，那是最喜歡聽人說馬上就要好了之類的話的。
張庭軒又不是那種活太久，活得不耐煩了，或者說是遭受重大打擊站不起來一心要求死的那種人，但他心性豁達，本來該生氣的，卻還是笑道：“那倒是不會。”
本身他就是快要死的，人家又是來做交易的，那肯定是不希望他在交易完成之前死掉的，人家有人家的顧慮，張庭軒還是很理解的。
“我覺得我現下心情好得很，估摸還能再活幾天，但是事情要抓緊，不然我還是有些擔心。”張庭軒說道：“你既然說這是一個交易，那必然是有交易的內容的，你想得到的是什麽？我看看我若是能做到，我盡量在死之前幫到你。”
時韻伸手：“我需要一個寡婦的身份，我的婚事我要掌握在自己手裏，而不是等到了年紀被官府配對，或者是被父母給強制嫁出去。錢財我是不需要的，只要我有個寡婦的身份，這些日後我都可以自己賺。”
張庭軒沈吟了一下：“那我說說我的條件？”
時韻點頭，張庭軒笑道：“我身無長物，這宅子都是租賃來的，我之前做了許多工，想要賺錢參加科舉，我現下是童生，接下來是參加秀才考試，但現下可能是和科舉再無緣分了。”
“所以，我手裏，還是有一些銀錢的。”藥鋪那邊診斷出他沒幾天好活之後，根本也沒開什麽貴重的藥材，只說那銀子留著他自己用，實際上誰都知道，這銀子大約就是用來置辦喪事的。
朝廷雖然不允許信鬼神，但是民間大多數人還是相信的，拿了人家的錢財若是不給人家置辦喪事，那回頭就要被鬼找上門來了。所以大部分的人，也還願意將剩下的錢交給別人，拜托人家給自己辦喪事。
要不然怎麽辦呢？總不能真的讓官府將屍體給弄到義莊去吧？落到義莊去的屍體，要麽是被仵作給解剖了，要麽就是被隨意埋在了亂葬崗。
他張庭軒，好歹是有名有姓有家人也有祖墳的人，真落到那一步，也就太慘了點兒。
所以張庭軒本來是準備將這些銀子交給自己的族人的——就是外面那少年，那少年也是孤兒一個，早些年的時候因為吃不上飯差點兒餓死，還是張庭軒的父母接濟了一些才讓人活到了現在。
但現在張庭軒改變主意了：“銀子交給你，置辦婚事的銀錢就從這裏出，另外我老家還有一座宅子，等我死了，那宅子就送與你。你若是無處可去，倒也能去住幾天，若是有地方住，那宅子不管你是賣了還是租出去，都行。”
張庭軒其實是舍不得賣掉的，否則也不會留到現在了。那宅子可是他的父母辛辛苦苦一輩子蓋起來的，青磚瓦房小院子，村子裏的獨一份兒。
“日後我若是死了，你只需要買一副薄棺，將我送到祖墳埋葬就行了，喪事不用大辦，親朋不用通知。”這樣一來，就能節省許多錢了，一副薄棺頂多是要一兩銀子。
再雇傭了馬車送棺材，再雇傭人挖墳墓，再買些香燭紙錢，加起來該是不超過三兩銀子。
“另外我有幾個好友，咱們若是成親，我可以寫信拜托他們照看你幾分。”張庭軒繼續說道，他本身身體不行，停頓了片刻才繼續：“日後你若是想改嫁，也只管改嫁，我們兩個清清白白，我也會寫信告知我好友。”
本身他想著是不是讓時韻和自己的好友認個幹親之類的，也方便日後照應。但想著時韻寧願嫁個將死之人做寡婦，都不願意將自己的婚事交給父母，可見在婚姻大事上 ，是個十分有自己主意的人。
若是再弄個兄長來約束她，她怕是不會願意。
再者，萬一自己的好友再和時韻生了情愫呢？那到時候礙著幹親的身份，豈不是尷尬？倒不如什麽也不做。
只從這點兒說，張庭軒和時韻，其實還是有點兒緣分的——事情還沒做呢，腦洞就已經發散開了，想的還挺長遠。
時韻聽著張庭軒說話，心裏也是將這個人再給評估了一番，這樣聽起來的話，倒不是個苛刻之人，心思豁達，人本質上倒是挺好的。
石娘子的眼光還真不錯。
當然，能讓藥鋪裏的人誇讚的，街坊鄰居都覺得挺好的，肯定也是個很不錯的人了。
“我還有個條件。”等張庭軒說的差不多了，時韻忽然開口，張庭軒忙點頭，他現下已經有些說不上來話了，實在是疲憊的很。
時韻端了旁邊的茶杯摸一摸，覺得溫度還行，索性就餵到張庭軒嘴邊。等他潤潤唇，時韻才說道：“你需得先提前給我寫一封和離書。你若是死了，那日後我自然是不怕有什麽麻煩的，但你若是忽然死不掉了，那我也需得有個保障才好，我並非真心實意想嫁人的。”
張庭軒想了想，伸手：“那，一年為期？”
若是他死了，正好妻子為丈夫守孝，一年也足夠。
時韻點頭，一年正好。
兩個人又針對細節商量了半天，就比如說聘禮嫁妝之類的，哪怕這婚事只是一個交易，但對於張庭軒來說，那就是一輩子的大事兒，唯一的一次成親的機會，必不能馬虎了。
“有一些為難之處。”但商量到最後，張庭軒還是為難了：“我一個將死之人，我如何上門提親呢？就算是我上門提親了，你父母那邊，怕是也不會答應……”
“這事兒好辦，我自有辦法。”她若是連這個也沒想到，也就不會策劃著找個將死之人來成親了。
時韻這會兒才想起來介紹自己的身份：“我叫時韻，我爹是咱們縣的縣令，他這人，最是要臉面，所以，這親事只要從他的臉面上下手就成了。”
說完就見張庭軒一臉空白茫然，像是魂飛天外了一樣。時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：“現下就撐不住了？那豈不是白費了我許多口舌？”
事情商量好了人死了？開玩笑的吧？
張庭軒這才回神，臉色有稍微覆雜：“你是縣令家的女兒？千金大小姐？”
時韻搖頭：“不算千金大小姐，在我爹娘眼裏，我這個女兒一無是處，只有一張臉稍微能看，除了嫁人謀求利益之外，就再沒有別的用處了。”
張庭軒張張嘴，想說點兒什麽吧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他一直覺得今天這事兒本就是天上掉餡餅，他臨死之前老天爺給他的一個憐憫了，但是沒想到，餡餅居然還是帶肉的，這憐憫竟然還帶著寶物。
時韻這身份，哪怕他是好端端的，人還活著的，都不敢奢望的。現在，居然就這麽從天而降，砸在了自己腦袋上？
“若是我還能再活著……”張庭軒喃喃自語，這倒不算稀奇，人若是遇到好事兒，都希望這好運氣能長久些，這好事兒也能長久些。更何況，哪個人願意去死呢？誰不希望活著呢？
“若是你還能活的長久點兒，咱們也就見不著面兒了。”時韻打斷他的話，面上有些冷酷：“咱們這始終是一個交易，我雖說是不能反抗我的父母，只能想歪點子來違抗他們，但我若是想要折騰起來，你哪怕是好端端的，也能被我折騰掉一條命。”
張庭軒沈默了片刻，點頭，他是相信的。
真的，誰家的女孩兒能想出這種違抗父母的方法來呢？尋常女孩子，哪怕是想的到，也不敢做的吧？
這縣令家的大千金，不光敢想，還敢直接做，這種膽色，那已經是超過很多男人了。她這樣的人，豈是那種認命的庸碌者？她要真是存心想折騰，自己真不一定能受的住。
“所以，交易就是交易，你若是控制不住，那這交易不進行也罷。”時韻笑著說道，只是那眼神卻帶著幾分冷意，看的張庭軒心跳都快了幾分。
他趕緊點頭：“我都聽你的，你說如何就如何。那現下，我就讓人去請了媒人過來？”
時韻點點頭：“我現下先和你說好，我的名聲是半點兒不能有妨礙的，我只是不願意成親，卻並不想被沈塘，明白我的意思吧？”
張庭軒趕緊點頭，女孩子名聲要緊。男人嘛，哪怕是名聲略有損傷，只要日久見人心，一時半會兒困難並不算如何。但女人，稍微有一點兒差池，可能性命就沒有了。
時韻想的法子自然是對她自己的名聲沒什麽妨礙的，時老爺不是喜歡名聲嗎？那她就送他一場好名聲，還是和李鐵的事情有相關。
就說李鐵之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，覬覦時韻，上門去栽贓了時韻的名聲。這時候，張庭軒挺身而出，給時老爺揭穿了李鐵的真面目。為表示感謝，時老爺本來是想要將張庭軒收為學生好好教導的，但沒想到張庭軒命薄，遭遇如此劫難。
事不湊巧，時韻正好也生了重病，大夫說是時日無多。
時老爺就想著，幹脆將兩個人給湊對算了——這就是時韻幫時老爺寫的劇本。
一個是感恩的好名聲，一個是憐憫的好心腸，不管哪個對時老爺來說，都是極好的，更何況是兩個一起送上門，她相信時老爺是拒絕不了的。
就算真的要拒絕，那就要看時韻自己的本事了。
張庭軒自然是知道李鐵的事兒的，他雖然快死了，但是之前在醫館住著的時候，那人來人往的，這縣城最大的新聞樂事，誰不提上幾句？
他自幼聰明，否則家裏也不會想盡了辦法送他讀書了。
只言片語，再加上現在時韻非得要將李鐵拉出來鞭屍的行為，張庭軒立馬就察覺出來了，怕是那李鐵還真打過這位千金大小姐的主意，後來才得了那許多禍事。
這天底下，哪兒來的那麽多巧合。
怎麽不早不晚的，那李鐵就遭了報應呢？怎麽就非得是在他覬覦了這位之後，就變成了那樣子呢？
雖然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用的是什麽法子吧，但是這種做事手段……實在是太果斷了。當然，也難怪她會不信任自家父母，婚姻大事兒上都要自己做主，自己想法子了。
張庭軒甚至一瞬間覺得，自己最好還是在成親之後趕緊死吧，要是死不了，那到時候說不清了，這位大小姐還不定能做出什麽事情來呢，謀殺親夫也說不定？
當然，這想法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。他本來就要死了，若是因為害怕就錯過這門婚事，那可真是，到了死都是還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，更可憐。
“你放心，我定會將這事情給辦妥的。”張庭軒使勁點頭，生怕這位大小姐有什麽不滿意的，現下就給他一簪子。他可不是李鐵，能受的住。
時韻點點頭，起身：“那好，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，我明天再過來，你先準備好休書，另外關於我們的交易，我會寫一個契約書，一式兩份，咱們各自一份兒。雖然當不得準，但也聊勝於無。”
向來契約書都是一式三份，需得找個中間人作證。這種一式兩份的，當事人一人一份兒，根本不算數，到時候哪個起了壞心，在自己的契約書上修改了內容，那誰也說不清的。
現在已經是時韻說什麽，張庭軒就答應什麽了。
時韻交代完了，就起身離開。外面那小孩兒正端著碗在等著，瞧見人出來了，才趕緊打招呼：“姑娘要走了？”
“嗯，你好好照顧他，若是他能好轉起來，日後就認你做個弟弟，你也算是有個家了。”時韻說道，屋子裏張庭軒聽著，就覺得心裏一股暖流——這是擔心自己沒死，那小孩兒拿不到遺產，心裏不暢快，會偷偷的給自己使絆子呢。
其實時韻是擔心的這小孩兒拿不到遺產，會一氣之下將張庭軒給弄死。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做交易的人，提前死了，後續的計劃全都夭折了，那豈不是可惜？白費了力氣了。
她回到府裏之後，就直接去找了時老爺：“我知道你和我娘現在是盼著我能趕緊嫁人的，我娘呢，也給我挑選了不少人，但我一個都沒看上。”
她笑了笑，伸手捏住時老爺桌子上的硯臺，單手握住，用力，然後伸開手指，那碎塊兒從指頭縫裏一一落下。
時老爺一邊皺眉，一邊不由自主的往後挪動了一下，生怕時韻下一秒就將手落到他身上來。
“我若是不願意，那成親就不是成親了，而是結仇。你若是不信，你大可以試一試，看看那李鐵現下是個什麽情況。”時韻說道，時老爺拍桌子：“你說的什麽話！李鐵那事兒若不是我盡心幫你隱瞞，你以為你現在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？做父母哪個是不疼愛子女的？你娘也是為你好，就你這性子，你若是嫁個好人家，人家如何能容得下你？像是這種略有些缺陷的，到時候才不敢嫌棄你，你才能繼續在家裏作威作福！你娘一番好意……”
時韻嘴角抽了抽，難怪是能做官呢，就這一張嘴，顛倒黑白，混淆是非，可真是一把好手。
“反正我看不上，你若是願意將我好好的嫁出去，日後我自會回報你和我娘，你若是非得要將我送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，那也就別怪我了，我雖然不能對你和我娘如何了，但是我有兩個弟弟呢，我一日裏打他們三頓！”
時韻說道，這夫妻倆別看對女兒是十分不上心的，但對兩個兒子，那可真是當成了眼珠子一樣的。
時老爺立馬喝到：“你敢！”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時韻冷哼一聲說道，停頓了一下：“說起來，咱們之間也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對不對？就只是在我的婚事上，略有一些小小的不同看法。你和我娘最關心的，無非就是我成親之後，還能不能為娘家謀求好處了是不是？”
時老爺臉皮都抽了抽，迅速否認：“不是。”
“行吧，你說不是就不是。但你想想，你總不能真的去告我忤逆吧？我若是忤逆的罪名成立，那你還能有什麽好前途？”時韻問道，現在能去衙門告忤逆的，多是做婆婆的去狀告兒媳，或者是那種走不動路的，實在是沒辦法了，都快要餓死了的人，才會去狀告親兒子。
狀告女兒的，幾乎是從不曾出現。反正時韻翻遍了這年代奇聞，也是沒見過這種例子的。
女孩子可比男孩子受到的拘束多，世人印象中，女孩子也多是弱勢群體，但凡名聲壞一點兒就能連性命都丟掉的。這種弱勢群體，若是都要被父母狀告忤逆的話，那做父母的該是多過分的人呢？
不管什麽時候，弱勢群體，才是被大眾們可憐同情的對象。
更何況，時老爺還是讀書人，讀書人啊，連親生的女兒都不會教導的嗎？居然沒嫁人之前，被做父母的給狀告忤逆了？
連個女兒都不會管教的人，如何能教化群眾百姓？
“我們之間，就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嗎？”時韻再次問道，時老爺的眉頭動了動，他之前厭煩時韻的時候也是真的厭煩，恨不能沒有這個閨女。
但是說實話，在李鐵出現之前，他和這個女兒之間，也並沒有別的深仇大恨。
雖然不是說，特別的父慈子孝，但原主早晚問安，得空了做針線活兒，時老爺現下身上的腰帶，身上的荷包，那都是出自於原主之手。
偶爾時老爺有了天倫之樂的心思，還很願意指點一下原主的功課之類的。
不算特別好，但也不算特別壞，天底下七八成的父女之間，都是如此相處的。
李鐵一出現，也不知道為什麽，時老爺就特別暴躁，大約是太大的失望導致的，本身原主在他心裏是個安分聽話的，沒想到在李鐵那一番話裏就變成了不守規矩特別可恥的蕩婦了，於是，在這種失望之下，他對時韻，那是真的很不能立馬掐死算了。
他甚至都不願意去求證一下李鐵的話——蒼蠅不叮無縫的蛋，若是時韻真的一點兒錯也沒有，為什麽會被李鐵這麽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？李鐵明知道他的身份還敢上門這樣危險，那不更證明了李鐵手裏是有鐵證的嗎？
再後來等時韻弄傷了李鐵，時老爺其實都沒有很相信時韻，若不是心虛，時韻為什麽要將將李鐵的舌頭給割掉呢？是不是她和李鐵之間，當真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？
時老爺很古板，一個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教導出來的女兒會是這樣的，一個是不願意讓時家的名聲受損，所以他是寧願舍棄掉一個女兒的。
哪怕事情被時韻自己解決了，他的想法也是盡快的將時韻給打發了，別留這麽一個禍端在家裏。
時夫人更是時常在他耳邊抱怨，說時韻不聽話，忤逆，暴躁。於是時老爺也越發的研發，連見都不願意見時韻。
但除此之外，他們之間有更大的仇恨嗎？
時韻問他，是不是真的要魚死網破的時候，時老爺也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，自己是真的非得要讓時韻死嗎？就半條生路也不能給她嗎？
時韻等不到時老爺的回答，就又問道：“我雖然不能按照我娘的安排，嫁給那些能給時家帶來好處的人家，但你若是答應我的婚事讓我自己做主，那我也能保證，有生之年，絕不會做有損時家利益的事情。”
當然，她是不會做，但她瞧著二姑娘和三姑娘也並不像是什麽好人，所以這兩個做不做，她可就不敢保證了。
時老爺擺擺手，不願意聽時韻繼續說下去了。時韻也並不是說非得今天就立馬達到自己的目的，所以也就很聽話的點頭了：“那好，我就先告退了，爹你仔細想一想，咱們若是魚死網破，你能有什麽好處？”
時韻走人，時老爺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想東想西的。魚死網破的話，他是沒什麽好處，但是壞處的話，應該是還有一點兒的。
當官的，狠心的臉親閨女都不能容的話，日後誰敢信任？怕是上官都不敢提拔了，就怕哪天他反咬一口。
人該狠絕的時候不能手軟，但是面對親骨肉，那確實是不能太過於狠心的。虎毒不食子，你連親生子女都容不下，那你能容得下誰？你心裏能惦念誰的恩情？
時老爺一晚上都沒睡好，只一心想這事情，但時韻卻是睡得十分香甜。
她早上剛起床，正和小丫鬟說自己想吃點兒什麽，就見一個嬤嬤急匆匆的過來：“有媒婆上門來了，說是要給大姑娘提親……”
時韻的第一反應就是張庭軒的動作這樣快的？
她急忙吩咐小丫鬟給那婆子一些碎銀子：“拿去喝茶。”
不給錢以後誰願意給你送消息來？
給完銀子，她就帶著小丫鬟急匆匆的往時夫人那邊去，到了門口被婆子給攔下了：“夫人正在招呼客人呢，姑娘若是有事兒，一會兒再來，現在夫人也沒空。”
時韻伸手一推，那婆子就往後推好幾步，然後她就順順利利的進門了。
真的，這大力氣在後院，那是特別好用的。
時韻直奔正門，就聽見媒婆正在裏面說話：“這書生雖然是無父無母了，但仔細想想也有好處，大姑娘進了門就能自己當家作主，日後這家裏什麽事情，還不都是她自己說了算？那日子過的多逍遙。”
時夫人搖頭：“家裏沒長輩幫襯。”
古代女子嫁人，可不是說和現在一樣，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。
古代女子嫁人進了婆家門，就該由婆婆領著，先認家裏近親遠親，再學著管理家事——包括人情往來，年節祭祀，家裏收入開銷，種種事情。
就算是家境比較普通的，也需得一年半載的學。更不用說一些大的家族了，有時候三兩年都不一定能學的明白。
再者，女人生孩子，那多是婆婆出面照看。有錢人家請得起婆子也還好，沒錢人家，不都是做婆婆的給照應嗎？
沒有長輩確實是逍遙自在了，但是，別的事情上也沒人幫襯了。相比較之下，大家是更願意選擇有人幫襯的，不然兩眼一抹黑到了個陌生地方，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都不知道，得罪人了都不清楚，那不更糟糕嗎？
“小門小戶，倒也沒有那麽多規矩，再者，和族裏來往也不多，若是和族裏來往多，這麽一個讀書苗子，如何能讓他自己去做重活兒養活自己？”媒婆笑著說道，時韻就覺得這話說的不太好，本來時夫人正在嫌棄沒人幫襯呢，結果族裏都不如何來往，那豈不是更孤家寡人了？
“若是大姑娘嫁過去，只用心拉攏一下，日後這女婿出息了，還不是一心想著岳家嗎？”媒婆繼續說道，時韻怔楞了一下，都忍不住想要為這媒婆鼓掌了。
原以為人家是青銅，結果人家是王者。
不是入贅，勝似入贅。
“對那書生來說，賺錢讀書萬般艱難，但對您這府上來說，那就是地上掃一掃的事兒，他得了您家的幫襯，日後能不全心照看嗎？”媒婆繼續說道，將張庭軒誇的一朵花兒一樣：“現下是有些艱難，受傷了要吃藥，手裏銀錢本來是想著念書用的……”
“但也算有情有義的好男人，日後絕不會虧待了您家千金。”
“聽說是早些時候和時老爺見過，時老爺還誇讚過他，說是十分有出息呢。”
反正就一個意思，雖然現在看著不太行但是以後前程光明，大有出息。
時夫人當然是看不上的，她要的是現在就能給出能看得見的利益，然後一筆買斷，再次之後，哪怕時韻再也和家裏不來往，那也是可以的。
反正她有別的子女，將來也不差這一個孝敬。
時夫人很快就將媒婆給打發了，但媒婆也不失望，出來的時候也還是笑瞇瞇的，見著時韻有些驚訝，卻也趕緊給時韻問好了：“這就是大姑娘吧？瞧著真是花兒一樣，讓人看著就喜歡。”
送她出門的婆子趕緊催促道：“快些吧，我們家大姑娘那相貌，其實隨意能討論的？走吧，請你喝茶去。”
雖說時夫人沒打算答應這門親事，但也沒打算得罪媒婆。這一個媒婆看著不起眼，但是整個縣城，甚至整個府城的媒婆都是有聯系的，那就是一張網。
得罪了這一個，回頭在所有的媒婆那邊都要有個壞印象。
時韻婚事如何她是不太關心的，但是她還有另外的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呢，指不定日後就得在這邊成親？萬一時老爺就在這縣官的位置上坐穩了，不會升遷了呢？
所以，幾個銅板的事情，時夫人還是很願意給的。
時韻進門，時夫人頓時沒好氣：“倒是不容易，今兒能見著你一面，之前我們在裏面說的話，你該聽見了吧？我和你說，那媒婆一張嘴，死的都能說成活的。“
時韻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，時夫人不知道，但她自己清清楚楚啊，那張庭軒，不就真的是快死的人嗎？剛才媒婆嘴裏，可是一個字都沒提到。
“你笑什麽？”時夫人皺眉，時韻趕緊擺手：“沒有沒有，就是高興娘還是為我著想的。”
“我不為你著想還能為誰？你看我平日裏兇巴巴，對你一個笑臉也沒有，但我是恨你沒出息，這天底下做父母的，哪怕不盼著自家的子女有出息？結果你呢，光是做些讓我不痛快的事情，我若是真厭惡你，我現在就該喊了人來將你打死。”
時夫人說道，趁機給時韻洗腦。
時韻點頭，時夫人也不是沒想過，只不過大概是考慮到打不死，所以就沒找人過來打？
“那書生聽著是條件好，但你想想，你進門之後，吃什麽穿什麽？那家裏沒幾個銀錢，你能吃得習慣糙米？穿的習慣麻布？”時夫人說道：“還有你頭上的簪子，臉上的脂粉，現下是咱們家有錢能給你買，但是那書生，聽著就是個家裏窮的，你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，如何有錢買首飾，買胭脂水粉？”
“有情飲水飽。”時韻懶洋洋的說道，時夫人嗤笑：“這就是笑話，有情飲水飽的話，不如從今天開始，你就只喝水過日子吧。”
正好她能省下來一筆錢。
“那你多給我些陪嫁。”時韻又說道，時夫人擺手：“我早些時候和你說過，假裝你是別想了，給不給都是我們做父母的事兒，將你養大，就已經是我們做父母的完成了責任了，沒有嫁妝你就跟著你婆家吃穿，有嫁妝你也不能用來養活你婆家一家子。”
“我沒養活婆家一家子，那家不是只剩下這書生了嗎？我只養活這一個。”時韻說道，時夫人都要氣死了，本來是八分不待見時韻，現在已經是十分了：“趁我沒有發火，趕緊該上哪兒上哪兒去，我這裏容不得你。”
“娘可算是說了實話了。”時韻說道，時夫人臉色鐵青，抓了桌子上的杯子就砸過來。
時韻一下子躲開，那杯子就在地上四分五裂了，可見時夫人的力氣不小。
時韻又將昨天和時老爺說的那些話挑挑揀揀的拿出來說，什麽結婚結仇之類的。
但時夫人不是時老爺那樣好糊弄的，她才不管結仇不結仇呢，反正時韻的婚事在她看來那就是一錘子買賣，對方給了聘禮，自家將人給送過去就完事兒了。
日後時韻不能幫襯時家呢，那自家有這一筆錢就不算是白養活了一個女兒了。時韻在婆家過的好不好的，和她沒關系。
若是時韻能幫襯時家呢，那自家也不是不能不幫時韻在婆家站穩腳跟的，互惠互利嘛。
一個窮書生，能給出多少聘禮呢？別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，那自家還將閨女嫁過去，豈不是賠錢生意？不說別的了，將時韻養活這麽大，一年一百兩銀子總該有的吧？
別說時韻自己一個月的月例加起來，一年也到一百兩了。
所以，要是算的話，就是一年五百兩的，十年五千兩，時韻現下是十五歲，那就是七千五百兩銀子，最少了。
多多益善，能給更多，那肯定是更好了。
時夫人心裏是只盤算銀子，時韻見實在是說不明白了，幹脆就不說了，反正她的婚事明面上是時夫人做主，但若是時老爺自己決定了，時夫人也是反抗不得的。
時韻正要起身走，忽然想起來早飯還沒吃飯，來都來了，若是不蹭一頓早飯吃，那就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跑的這趟腿兒了。於是，時韻的屁股再次往下沈，很自然的吩咐時夫人屋子裏的人：“去拿了早飯過來，娘吃什麽我就吃什麽，我是一點兒都不挑的。”
時夫人都快氣死了：“回你自己院子裏吃，我已經吃過了。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這話要是換個人聽，肯定得生氣，無緣無故說人家快死掉了……好吧，有緣有故，但誰喜歡聽這種晦氣話？尤其是久病在床的，那是最喜歡聽人說馬上就要好了之類的話的。
張庭軒又不是那種活太久，活得不耐煩了，或者說是遭受重大打擊站不起來一心要求死的那種人，但他心性豁達，本來該生氣的，卻還是笑道：“那倒是不會。”
本身他就是快要死的，人家又是來做交易的，那肯定是不希望他在交易完成之前死掉的，人家有人家的顧慮，張庭軒還是很理解的。
“我覺得我現下心情好得很，估摸還能再活幾天，但是事情要抓緊，不然我還是有些擔心。”張庭軒說道：“你既然說這是一個交易，那必然是有交易的內容的，你想得到的是什麽？我看看我若是能做到，我盡量在死之前幫到你。”
時韻伸手：“我需要一個寡婦的身份，我的婚事我要掌握在自己手裏，而不是等到了年紀被官府配對，或者是被父母給強制嫁出去。錢財我是不需要的，只要我有個寡婦的身份，這些日後我都可以自己賺。”
張庭軒沈吟了一下：“那我說說我的條件？”
時韻點頭，張庭軒笑道：“我身無長物，這宅子都是租賃來的，我之前做了許多工，想要賺錢參加科舉，我現下是童生，接下來是參加秀才考試，但現下可能是和科舉再無緣分了。”
“所以，我手裏，還是有一些銀錢的。”藥鋪那邊診斷出他沒幾天好活之後，根本也沒開什麽貴重的藥材，只說那銀子留著他自己用，實際上誰都知道，這銀子大約就是用來置辦喪事的。
朝廷雖然不允許信鬼神，但是民間大多數人還是相信的，拿了人家的錢財若是不給人家置辦喪事，那回頭就要被鬼找上門來了。所以大部分的人，也還願意將剩下的錢交給別人，拜托人家給自己辦喪事。
要不然怎麽辦呢？總不能真的讓官府將屍體給弄到義莊去吧？落到義莊去的屍體，要麽是被仵作給解剖了，要麽就是被隨意埋在了亂葬崗。
他張庭軒，好歹是有名有姓有家人也有祖墳的人，真落到那一步，也就太慘了點兒。
所以張庭軒本來是準備將這些銀子交給自己的族人的——就是外面那少年，那少年也是孤兒一個，早些年的時候因為吃不上飯差點兒餓死，還是張庭軒的父母接濟了一些才讓人活到了現在。
但現在張庭軒改變主意了：“銀子交給你，置辦婚事的銀錢就從這裏出，另外我老家還有一座宅子，等我死了，那宅子就送與你。你若是無處可去，倒也能去住幾天，若是有地方住，那宅子不管你是賣了還是租出去，都行。”
張庭軒其實是舍不得賣掉的，否則也不會留到現在了。那宅子可是他的父母辛辛苦苦一輩子蓋起來的，青磚瓦房小院子，村子裏的獨一份兒。
“日後我若是死了，你只需要買一副薄棺，將我送到祖墳埋葬就行了，喪事不用大辦，親朋不用通知。”這樣一來，就能節省許多錢了，一副薄棺頂多是要一兩銀子。
再雇傭了馬車送棺材，再雇傭人挖墳墓，再買些香燭紙錢，加起來該是不超過三兩銀子。
“另外我有幾個好友，咱們若是成親，我可以寫信拜托他們照看你幾分。”張庭軒繼續說道，他本身身體不行，停頓了片刻才繼續：“日後你若是想改嫁，也只管改嫁，我們兩個清清白白，我也會寫信告知我好友。”
本身他想著是不是讓時韻和自己的好友認個幹親之類的，也方便日後照應。但想著時韻寧願嫁個將死之人做寡婦，都不願意將自己的婚事交給父母，可見在婚姻大事上 ，是個十分有自己主意的人。
若是再弄個兄長來約束她，她怕是不會願意。
再者，萬一自己的好友再和時韻生了情愫呢？那到時候礙著幹親的身份，豈不是尷尬？倒不如什麽也不做。
只從這點兒說，張庭軒和時韻，其實還是有點兒緣分的——事情還沒做呢，腦洞就已經發散開了，想的還挺長遠。
時韻聽著張庭軒說話，心裏也是將這個人再給評估了一番，這樣聽起來的話，倒不是個苛刻之人，心思豁達，人本質上倒是挺好的。
石娘子的眼光還真不錯。
當然，能讓藥鋪裏的人誇讚的，街坊鄰居都覺得挺好的，肯定也是個很不錯的人了。
“我還有個條件。”等張庭軒說的差不多了，時韻忽然開口，張庭軒忙點頭，他現下已經有些說不上來話了，實在是疲憊的很。
時韻端了旁邊的茶杯摸一摸，覺得溫度還行，索性就餵到張庭軒嘴邊。等他潤潤唇，時韻才說道：“你需得先提前給我寫一封和離書。你若是死了，那日後我自然是不怕有什麽麻煩的，但你若是忽然死不掉了，那我也需得有個保障才好，我並非真心實意想嫁人的。”
張庭軒想了想，伸手：“那，一年為期？”
若是他死了，正好妻子為丈夫守孝，一年也足夠。
時韻點頭，一年正好。
兩個人又針對細節商量了半天，就比如說聘禮嫁妝之類的，哪怕這婚事只是一個交易，但對於張庭軒來說，那就是一輩子的大事兒，唯一的一次成親的機會，必不能馬虎了。
“有一些為難之處。”但商量到最後，張庭軒還是為難了：“我一個將死之人，我如何上門提親呢？就算是我上門提親了，你父母那邊，怕是也不會答應……”
“這事兒好辦，我自有辦法。”她若是連這個也沒想到，也就不會策劃著找個將死之人來成親了。
時韻這會兒才想起來介紹自己的身份：“我叫時韻，我爹是咱們縣的縣令，他這人，最是要臉面，所以，這親事只要從他的臉面上下手就成了。”
說完就見張庭軒一臉空白茫然，像是魂飛天外了一樣。時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：“現下就撐不住了？那豈不是白費了我許多口舌？”
事情商量好了人死了？開玩笑的吧？
張庭軒這才回神，臉色有稍微覆雜：“你是縣令家的女兒？千金大小姐？”
時韻搖頭：“不算千金大小姐，在我爹娘眼裏，我這個女兒一無是處，只有一張臉稍微能看，除了嫁人謀求利益之外，就再沒有別的用處了。”
張庭軒張張嘴，想說點兒什麽吧，又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他一直覺得今天這事兒本就是天上掉餡餅，他臨死之前老天爺給他的一個憐憫了，但是沒想到，餡餅居然還是帶肉的，這憐憫竟然還帶著寶物。
時韻這身份，哪怕他是好端端的，人還活著的，都不敢奢望的。現在，居然就這麽從天而降，砸在了自己腦袋上？
“若是我還能再活著……”張庭軒喃喃自語，這倒不算稀奇，人若是遇到好事兒，都希望這好運氣能長久些，這好事兒也能長久些。更何況，哪個人願意去死呢？誰不希望活著呢？
“若是你還能活的長久點兒，咱們也就見不著面兒了。”時韻打斷他的話，面上有些冷酷：“咱們這始終是一個交易，我雖說是不能反抗我的父母，只能想歪點子來違抗他們，但我若是想要折騰起來，你哪怕是好端端的，也能被我折騰掉一條命。”
張庭軒沈默了片刻，點頭，他是相信的。
真的，誰家的女孩兒能想出這種違抗父母的方法來呢？尋常女孩子，哪怕是想的到，也不敢做的吧？
這縣令家的大千金，不光敢想，還敢直接做，這種膽色，那已經是超過很多男人了。她這樣的人，豈是那種認命的庸碌者？她要真是存心想折騰，自己真不一定能受的住。
“所以，交易就是交易，你若是控制不住，那這交易不進行也罷。”時韻笑著說道，只是那眼神卻帶著幾分冷意，看的張庭軒心跳都快了幾分。
他趕緊點頭：“我都聽你的，你說如何就如何。那現下，我就讓人去請了媒人過來？”
時韻點點頭：“我現下先和你說好，我的名聲是半點兒不能有妨礙的，我只是不願意成親，卻並不想被沈塘，明白我的意思吧？”
張庭軒趕緊點頭，女孩子名聲要緊。男人嘛，哪怕是名聲略有損傷，只要日久見人心，一時半會兒困難並不算如何。但女人，稍微有一點兒差池，可能性命就沒有了。
時韻想的法子自然是對她自己的名聲沒什麽妨礙的，時老爺不是喜歡名聲嗎？那她就送他一場好名聲，還是和李鐵的事情有相關。
就說李鐵之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，覬覦時韻，上門去栽贓了時韻的名聲。這時候，張庭軒挺身而出，給時老爺揭穿了李鐵的真面目。為表示感謝，時老爺本來是想要將張庭軒收為學生好好教導的，但沒想到張庭軒命薄，遭遇如此劫難。
事不湊巧，時韻正好也生了重病，大夫說是時日無多。
時老爺就想著，幹脆將兩個人給湊對算了——這就是時韻幫時老爺寫的劇本。
一個是感恩的好名聲，一個是憐憫的好心腸，不管哪個對時老爺來說，都是極好的，更何況是兩個一起送上門，她相信時老爺是拒絕不了的。
就算真的要拒絕，那就要看時韻自己的本事了。
張庭軒自然是知道李鐵的事兒的，他雖然快死了，但是之前在醫館住著的時候，那人來人往的，這縣城最大的新聞樂事，誰不提上幾句？
他自幼聰明，否則家裏也不會想盡了辦法送他讀書了。
只言片語，再加上現在時韻非得要將李鐵拉出來鞭屍的行為，張庭軒立馬就察覺出來了，怕是那李鐵還真打過這位千金大小姐的主意，後來才得了那許多禍事。
這天底下，哪兒來的那麽多巧合。
怎麽不早不晚的，那李鐵就遭了報應呢？怎麽就非得是在他覬覦了這位之後，就變成了那樣子呢？
雖然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用的是什麽法子吧，但是這種做事手段……實在是太果斷了。當然，也難怪她會不信任自家父母，婚姻大事兒上都要自己做主，自己想法子了。
張庭軒甚至一瞬間覺得，自己最好還是在成親之後趕緊死吧，要是死不了，那到時候說不清了，這位大小姐還不定能做出什麽事情來呢，謀殺親夫也說不定？
當然，這想法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。他本來就要死了，若是因為害怕就錯過這門婚事，那可真是，到了死都是還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，更可憐。
“你放心，我定會將這事情給辦妥的。”張庭軒使勁點頭，生怕這位大小姐有什麽不滿意的，現下就給他一簪子。他可不是李鐵，能受的住。
時韻點點頭，起身：“那好，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，我明天再過來，你先準備好休書，另外關於我們的交易，我會寫一個契約書，一式兩份，咱們各自一份兒。雖然當不得準，但也聊勝於無。”
向來契約書都是一式三份，需得找個中間人作證。這種一式兩份的，當事人一人一份兒，根本不算數，到時候哪個起了壞心，在自己的契約書上修改了內容，那誰也說不清的。
現在已經是時韻說什麽，張庭軒就答應什麽了。
時韻交代完了，就起身離開。外面那小孩兒正端著碗在等著，瞧見人出來了，才趕緊打招呼：“姑娘要走了？”
“嗯，你好好照顧他，若是他能好轉起來，日後就認你做個弟弟，你也算是有個家了。”時韻說道，屋子裏張庭軒聽著，就覺得心裏一股暖流——這是擔心自己沒死，那小孩兒拿不到遺產，心裏不暢快，會偷偷的給自己使絆子呢。
其實時韻是擔心的這小孩兒拿不到遺產，會一氣之下將張庭軒給弄死。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做交易的人，提前死了，後續的計劃全都夭折了，那豈不是可惜？白費了力氣了。
她回到府裏之後，就直接去找了時老爺：“我知道你和我娘現在是盼著我能趕緊嫁人的，我娘呢，也給我挑選了不少人，但我一個都沒看上。”
她笑了笑，伸手捏住時老爺桌子上的硯臺，單手握住，用力，然後伸開手指，那碎塊兒從指頭縫裏一一落下。
時老爺一邊皺眉，一邊不由自主的往後挪動了一下，生怕時韻下一秒就將手落到他身上來。
“我若是不願意，那成親就不是成親了，而是結仇。你若是不信，你大可以試一試，看看那李鐵現下是個什麽情況。”時韻說道，時老爺拍桌子：“你說的什麽話！李鐵那事兒若不是我盡心幫你隱瞞，你以為你現在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？做父母哪個是不疼愛子女的？你娘也是為你好，就你這性子，你若是嫁個好人家，人家如何能容得下你？像是這種略有些缺陷的，到時候才不敢嫌棄你，你才能繼續在家裏作威作福！你娘一番好意……”
時韻嘴角抽了抽，難怪是能做官呢，就這一張嘴，顛倒黑白，混淆是非，可真是一把好手。
“反正我看不上，你若是願意將我好好的嫁出去，日後我自會回報你和我娘，你若是非得要將我送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，那也就別怪我了，我雖然不能對你和我娘如何了，但是我有兩個弟弟呢，我一日裏打他們三頓！”
時韻說道，這夫妻倆別看對女兒是十分不上心的，但對兩個兒子，那可真是當成了眼珠子一樣的。
時老爺立馬喝到：“你敢！”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時韻冷哼一聲說道，停頓了一下：“說起來，咱們之間也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對不對？就只是在我的婚事上，略有一些小小的不同看法。你和我娘最關心的，無非就是我成親之後，還能不能為娘家謀求好處了是不是？”
時老爺臉皮都抽了抽，迅速否認：“不是。”
“行吧，你說不是就不是。但你想想，你總不能真的去告我忤逆吧？我若是忤逆的罪名成立，那你還能有什麽好前途？”時韻問道，現在能去衙門告忤逆的，多是做婆婆的去狀告兒媳，或者是那種走不動路的，實在是沒辦法了，都快要餓死了的人，才會去狀告親兒子。
狀告女兒的，幾乎是從不曾出現。反正時韻翻遍了這年代奇聞，也是沒見過這種例子的。
女孩子可比男孩子受到的拘束多，世人印象中，女孩子也多是弱勢群體，但凡名聲壞一點兒就能連性命都丟掉的。這種弱勢群體，若是都要被父母狀告忤逆的話，那做父母的該是多過分的人呢？
不管什麽時候，弱勢群體，才是被大眾們可憐同情的對象。
更何況，時老爺還是讀書人，讀書人啊，連親生的女兒都不會教導的嗎？居然沒嫁人之前，被做父母的給狀告忤逆了？
連個女兒都不會管教的人，如何能教化群眾百姓？
“我們之間，就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嗎？”時韻再次問道，時老爺的眉頭動了動，他之前厭煩時韻的時候也是真的厭煩，恨不能沒有這個閨女。
但是說實話，在李鐵出現之前，他和這個女兒之間，也並沒有別的深仇大恨。
雖然不是說，特別的父慈子孝，但原主早晚問安，得空了做針線活兒，時老爺現下身上的腰帶，身上的荷包，那都是出自於原主之手。
偶爾時老爺有了天倫之樂的心思，還很願意指點一下原主的功課之類的。
不算特別好，但也不算特別壞，天底下七八成的父女之間，都是如此相處的。
李鐵一出現，也不知道為什麽，時老爺就特別暴躁，大約是太大的失望導致的，本身原主在他心裏是個安分聽話的，沒想到在李鐵那一番話裏就變成了不守規矩特別可恥的蕩婦了，於是，在這種失望之下，他對時韻，那是真的很不能立馬掐死算了。
他甚至都不願意去求證一下李鐵的話——蒼蠅不叮無縫的蛋，若是時韻真的一點兒錯也沒有，為什麽會被李鐵這麽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？李鐵明知道他的身份還敢上門這樣危險，那不更證明了李鐵手裏是有鐵證的嗎？
再後來等時韻弄傷了李鐵，時老爺其實都沒有很相信時韻，若不是心虛，時韻為什麽要將將李鐵的舌頭給割掉呢？是不是她和李鐵之間，當真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？
時老爺很古板，一個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教導出來的女兒會是這樣的，一個是不願意讓時家的名聲受損，所以他是寧願舍棄掉一個女兒的。
哪怕事情被時韻自己解決了，他的想法也是盡快的將時韻給打發了，別留這麽一個禍端在家裏。
時夫人更是時常在他耳邊抱怨，說時韻不聽話，忤逆，暴躁。於是時老爺也越發的研發，連見都不願意見時韻。
但除此之外，他們之間有更大的仇恨嗎？
時韻問他，是不是真的要魚死網破的時候，時老爺也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，自己是真的非得要讓時韻死嗎？就半條生路也不能給她嗎？
時韻等不到時老爺的回答，就又問道：“我雖然不能按照我娘的安排，嫁給那些能給時家帶來好處的人家，但你若是答應我的婚事讓我自己做主，那我也能保證，有生之年，絕不會做有損時家利益的事情。”
當然，她是不會做，但她瞧著二姑娘和三姑娘也並不像是什麽好人，所以這兩個做不做，她可就不敢保證了。
時老爺擺擺手，不願意聽時韻繼續說下去了。時韻也並不是說非得今天就立馬達到自己的目的，所以也就很聽話的點頭了：“那好，我就先告退了，爹你仔細想一想，咱們若是魚死網破，你能有什麽好處？”
時韻走人，時老爺一個人坐在屋子裏想東想西的。魚死網破的話，他是沒什麽好處，但是壞處的話，應該是還有一點兒的。
當官的，狠心的臉親閨女都不能容的話，日後誰敢信任？怕是上官都不敢提拔了，就怕哪天他反咬一口。
人該狠絕的時候不能手軟，但是面對親骨肉，那確實是不能太過於狠心的。虎毒不食子，你連親生子女都容不下，那你能容得下誰？你心裏能惦念誰的恩情？
時老爺一晚上都沒睡好，只一心想這事情，但時韻卻是睡得十分香甜。
她早上剛起床，正和小丫鬟說自己想吃點兒什麽，就見一個嬤嬤急匆匆的過來：“有媒婆上門來了，說是要給大姑娘提親……”
時韻的第一反應就是張庭軒的動作這樣快的？
她急忙吩咐小丫鬟給那婆子一些碎銀子：“拿去喝茶。”
不給錢以後誰願意給你送消息來？
給完銀子，她就帶著小丫鬟急匆匆的往時夫人那邊去，到了門口被婆子給攔下了：“夫人正在招呼客人呢，姑娘若是有事兒，一會兒再來，現在夫人也沒空。”
時韻伸手一推，那婆子就往後推好幾步，然後她就順順利利的進門了。
真的，這大力氣在後院，那是特別好用的。
時韻直奔正門，就聽見媒婆正在裏面說話：“這書生雖然是無父無母了，但仔細想想也有好處，大姑娘進了門就能自己當家作主，日後這家裏什麽事情，還不都是她自己說了算？那日子過的多逍遙。”
時夫人搖頭：“家裏沒長輩幫襯。”
古代女子嫁人，可不是說和現在一樣，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。
古代女子嫁人進了婆家門，就該由婆婆領著，先認家裏近親遠親，再學著管理家事——包括人情往來，年節祭祀，家裏收入開銷，種種事情。
就算是家境比較普通的，也需得一年半載的學。更不用說一些大的家族了，有時候三兩年都不一定能學的明白。
再者，女人生孩子，那多是婆婆出面照看。有錢人家請得起婆子也還好，沒錢人家，不都是做婆婆的給照應嗎？
沒有長輩確實是逍遙自在了，但是，別的事情上也沒人幫襯了。相比較之下，大家是更願意選擇有人幫襯的，不然兩眼一抹黑到了個陌生地方，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都不知道，得罪人了都不清楚，那不更糟糕嗎？
“小門小戶，倒也沒有那麽多規矩，再者，和族裏來往也不多，若是和族裏來往多，這麽一個讀書苗子，如何能讓他自己去做重活兒養活自己？”媒婆笑著說道，時韻就覺得這話說的不太好，本來時夫人正在嫌棄沒人幫襯呢，結果族裏都不如何來往，那豈不是更孤家寡人了？
“若是大姑娘嫁過去，只用心拉攏一下，日後這女婿出息了，還不是一心想著岳家嗎？”媒婆繼續說道，時韻怔楞了一下，都忍不住想要為這媒婆鼓掌了。
原以為人家是青銅，結果人家是王者。
不是入贅，勝似入贅。
“對那書生來說，賺錢讀書萬般艱難，但對您這府上來說，那就是地上掃一掃的事兒，他得了您家的幫襯，日後能不全心照看嗎？”媒婆繼續說道，將張庭軒誇的一朵花兒一樣：“現下是有些艱難，受傷了要吃藥，手裏銀錢本來是想著念書用的……”
“但也算有情有義的好男人，日後絕不會虧待了您家千金。”
“聽說是早些時候和時老爺見過，時老爺還誇讚過他，說是十分有出息呢。”
反正就一個意思，雖然現在看著不太行但是以後前程光明，大有出息。
時夫人當然是看不上的，她要的是現在就能給出能看得見的利益，然後一筆買斷，再次之後，哪怕時韻再也和家裏不來往，那也是可以的。
反正她有別的子女，將來也不差這一個孝敬。
時夫人很快就將媒婆給打發了，但媒婆也不失望，出來的時候也還是笑瞇瞇的，見著時韻有些驚訝，卻也趕緊給時韻問好了：“這就是大姑娘吧？瞧著真是花兒一樣，讓人看著就喜歡。”
送她出門的婆子趕緊催促道：“快些吧，我們家大姑娘那相貌，其實隨意能討論的？走吧，請你喝茶去。”
雖說時夫人沒打算答應這門親事，但也沒打算得罪媒婆。這一個媒婆看著不起眼，但是整個縣城，甚至整個府城的媒婆都是有聯系的，那就是一張網。
得罪了這一個，回頭在所有的媒婆那邊都要有個壞印象。
時韻婚事如何她是不太關心的，但是她還有另外的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呢，指不定日後就得在這邊成親？萬一時老爺就在這縣官的位置上坐穩了，不會升遷了呢？
所以，幾個銅板的事情，時夫人還是很願意給的。
時韻進門，時夫人頓時沒好氣：“倒是不容易，今兒能見著你一面，之前我們在裏面說的話，你該聽見了吧？我和你說，那媒婆一張嘴，死的都能說成活的。“
時韻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，時夫人不知道，但她自己清清楚楚啊，那張庭軒，不就真的是快死的人嗎？剛才媒婆嘴裏，可是一個字都沒提到。
“你笑什麽？”時夫人皺眉，時韻趕緊擺手：“沒有沒有，就是高興娘還是為我著想的。”
“我不為你著想還能為誰？你看我平日裏兇巴巴，對你一個笑臉也沒有，但我是恨你沒出息，這天底下做父母的，哪怕不盼著自家的子女有出息？結果你呢，光是做些讓我不痛快的事情，我若是真厭惡你，我現在就該喊了人來將你打死。”
時夫人說道，趁機給時韻洗腦。
時韻點頭，時夫人也不是沒想過，只不過大概是考慮到打不死，所以就沒找人過來打？
“那書生聽著是條件好，但你想想，你進門之後，吃什麽穿什麽？那家裏沒幾個銀錢，你能吃得習慣糙米？穿的習慣麻布？”時夫人說道：“還有你頭上的簪子，臉上的脂粉，現下是咱們家有錢能給你買，但是那書生，聽著就是個家裏窮的，你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，如何有錢買首飾，買胭脂水粉？”
“有情飲水飽。”時韻懶洋洋的說道，時夫人嗤笑：“這就是笑話，有情飲水飽的話，不如從今天開始，你就只喝水過日子吧。”
正好她能省下來一筆錢。
“那你多給我些陪嫁。”時韻又說道，時夫人擺手：“我早些時候和你說過，假裝你是別想了，給不給都是我們做父母的事兒，將你養大，就已經是我們做父母的完成了責任了，沒有嫁妝你就跟著你婆家吃穿，有嫁妝你也不能用來養活你婆家一家子。”
“我沒養活婆家一家子，那家不是只剩下這書生了嗎？我只養活這一個。”時韻說道，時夫人都要氣死了，本來是八分不待見時韻，現在已經是十分了：“趁我沒有發火，趕緊該上哪兒上哪兒去，我這裏容不得你。”
“娘可算是說了實話了。”時韻說道，時夫人臉色鐵青，抓了桌子上的杯子就砸過來。
時韻一下子躲開，那杯子就在地上四分五裂了，可見時夫人的力氣不小。
時韻又將昨天和時老爺說的那些話挑挑揀揀的拿出來說，什麽結婚結仇之類的。
但時夫人不是時老爺那樣好糊弄的，她才不管結仇不結仇呢，反正時韻的婚事在她看來那就是一錘子買賣，對方給了聘禮，自家將人給送過去就完事兒了。
日後時韻不能幫襯時家呢，那自家有這一筆錢就不算是白養活了一個女兒了。時韻在婆家過的好不好的，和她沒關系。
若是時韻能幫襯時家呢，那自家也不是不能不幫時韻在婆家站穩腳跟的，互惠互利嘛。
一個窮書生，能給出多少聘禮呢？別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，那自家還將閨女嫁過去，豈不是賠錢生意？不說別的了，將時韻養活這麽大，一年一百兩銀子總該有的吧？
別說時韻自己一個月的月例加起來，一年也到一百兩了。
所以，要是算的話，就是一年五百兩的，十年五千兩，時韻現下是十五歲，那就是七千五百兩銀子，最少了。
多多益善，能給更多，那肯定是更好了。
時夫人心裏是只盤算銀子，時韻見實在是說不明白了，幹脆就不說了，反正她的婚事明面上是時夫人做主，但若是時老爺自己決定了，時夫人也是反抗不得的。
時韻正要起身走，忽然想起來早飯還沒吃飯，來都來了，若是不蹭一頓早飯吃，那就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跑的這趟腿兒了。於是，時韻的屁股再次往下沈，很自然的吩咐時夫人屋子裏的人：“去拿了早飯過來，娘吃什麽我就吃什麽，我是一點兒都不挑的。”
時夫人都快氣死了：“回你自己院子裏吃，我已經吃過了。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